87版《红楼梦》——贾宝玉
老太太,我回来了。
这个妹妹我见过!
虽然没见过,却看着面善。心里就算是旧相识,今天就当作远别重逢吧。
妹妹读过书吗?
妹妹尊名是哪两个字?
表字是?
我送妹妹一个妙字,就叫‘颦颦’二字最妙。
《古今人物通考》上说:‘西方有石名黛,可代画眉之墨。’林妹妹眉尖若整,取这两个字再妙不过了。
除《四书》之外,杜撰的也太多了,我就不能杜撰一个!
妹妹有玉没有?
玉,妹妹有没有?
真的没有?
什么稀罕物,我不要这劳什子!
家里姐姐妹妹都没有,现在来了个神仙似的妹妹也没有,我为什么偏要带那么个破石头!
大哥哥今儿不在家么?
你读什么书呢?
我们家有个家塾,合族里有不能延师的,都在塾里念书,亲戚家也有附读的。家父才说要送我去塾里温习旧书.我正不想去呢。你要是能来,我就陪你,怎么样呢?
放心放心!咱们回头先告诉你姐夫姐姐和琏二嫂子。你今儿回家就禀明令尊,我回去再禀明祖母,再无不速成的!
姐姐,他说‘爬灰的爬灰’,什么是爬灰?
好姐姐,我再不敢说这话了。
去梨香院,看看宝姐姐。
詹先生、单先生好。
二爷。
你们在哪里看见了?
不值什么,你们说给我的小么儿就是了。
姨妈!
大哥哥不在家?
姐姐可大安了?
原来姐姐项圈上也有八个字?我也要看看。
好姐姐,你怎么瞧我的了呢。
不离不弃,芳龄永继。
姐姐,这八个字倒真和我的是一对。
姐姐熏的什么香?
那这是什么香?
什么丸药这么好闻?好姐姐,给我一丸尝尝。
外头下雪了?
我的斗篷取来没有?
我多会儿说要走?姨妈家糟的鹅掌鸭信最好,咱们今儿要讨姨妈的好酒吃。
姨妈,这好菜得就酒才好。
嬷嬷,我只喝一盅。
不用烫了,我雄爱吃冷的。
好嬷嬷,我再喝两盅就不喝了。
我写的三个字在哪儿呢?
你贴的?
你手冷,我替你渥着。
妹妹,你说真的,这三个字那一个好?
妹妹又哄我呢。袭人姐姐呢?
今儿我在那府里吃早饭,有一碟子豆腐皮的包子,我想着你爱吃,和珍大奶奶说了,只说我留着晚上吃,叫人送过来的,你可吃了?
林妹妹…… 吃茶……
哎?早起沏了一碗枫露茶,我说过,那茶是三四次以后才出色的,这会子怎么又沏了这个来?
她是你哪一门子的奶奶,你们这么孝敬她,不过是仗着我小时候吃过她几日奶罢了。如今逞得她比祖宗还大了。如今我又吃不着奶了,白白地养着祖宗做什么!撵了出去,大家千净!
我去回老太太,撵了这个祖宗!
回老爷话,上学会。
是。
老太太!
嗯。
你再等我一下,我去辞了林妹妹就来。
好妹妹,等我下了学再吃饭。和胭脂膏子也等我回来再制。
我该走了。
……那些胭脂膏子,千万可等着我回来再调!
凤姐姐,也带着我去吧。
这会子觉着怎么样?
不在这儿!快出去,快出去!
好香,好香!这里好,这里好!
平姐姐!
不去了!
璜嫂子的侄儿欺负我们,把秦钟的头都打破了,我们告诉瑞大哥,瑞大哥反派我们的不是!……哎?才走的是不是瑞大哥?
凤姐姐没在家?
怎么?林妹妹要走了?
那……还回来吗?
妹妹……
鲸卿!
你姐姐……你去看过了?
我去看看!
出什么事了?
啊?
不嘛。今儿珍大哥哥给蓉侄儿捐了官儿,明儿一早领凭回来,就都按五品的职例了,灵前供用执事都换呢!
事事都算妥贴了,大哥哥怎么还愁眉不展的?
这有什么难的?我荐一个人替你权理这一个月的事,管保妥当。
北静王爷来了!
叩见王爷!
《诗经》、《书经》、《四书》、《尔雅》 、八大家古文都粗粗读过,史书读得少些,有时候也读点儿子书。
庄子。
谢王爷里
恭请王爷回舆!
风姐姐,咱们晚间住在哪儿?
什么事?
真的?
谢谢妹妹。我这堆好象多了几样。
不多,不多,我都要。
妹妹可出息多了,个儿也高了,还会办事了。这是北静王爷送我的,我给你留好几个月了。
旧诗说:‘红杏稍头挂酒旗,’不如用‘杏帘在望’四个字。
村名若用‘杏花’就俗陋不堪了。古人诗又说:‘柴门临水稻花香’何不就用‘稻香村’?
不及‘有凤来仪’多了。
老爷教训的固然是,但古人常说‘天然’二字,不知是什么意思?
这就是了。这里置一田庄,分明是人力穿凿扭捏而成。远无邻村,近不负郭,背山山无脉,临水水无源,高无隐寺之塔,下无通市之桥,峭然孤出,似非大观。怎么比得上方才所到之处有自然之理,得自然之气。古人说‘天然图画’……
新涨绿添浣葛处,好云香护采芹人。
一人一吊钱!
你瞧瞧,这是什么?我那回把你的东西给人了?
你也不用剪,我知道你是懒怠给我东西。我连这荷包奉还,怎样?
好妹妹,饶了它吧!
妹妹,我错了。妹妹,原谅我……
你到哪儿,我就到哪儿。
真可惜了儿的。好妹妹,明儿你另替我做个吧!
走,咱们去看看太太去。
太太!
这首是林妹妹的。
这一首是宝姐姐的。
快!快给我找衣服!
今儿一清早,她母亲来接了家去吃年茶了,要晚上才回来。
等等!
了不得!
青天白日,这是怎么说!珍大爷知道,你是死是活?
还不快跑!
你别怕,我是不告诉人的!
那丫头十几岁了?
连她的岁数也不问问,可见她白认得你了。可怜,可怜!
看了一会子,怪烦的!又没有旁的好玩儿……
不好,仔细花子拐了去,不如往熟近些的地方去。……找你花大姐姐去,好不好?瞧她在家做什么呢!
有我呢! 走!
你也就家去才好呢,我还替你留着好东西呢。
没看到袭人家逛了一趟,才回来。
又怎么了?
大正月里哭什么?你原是来取乐的,既然不能取乐,就往别处玩去。
吃了没有?
今儿那穿红的是你什么人?
她也在咱们家该多好。
我说往咱们家来,就非得是奴才?说是亲戚就不行?
怎么?你要回去?
我不叫你走!
老太太不放你也难。
早知道要走,就不该来。临了就剩我一个孤鬼儿。
你倒说说,我还怎么留你?
你说,哪几件?我都依你。好姐姐,别说三件,就是三十件、三百件,我也依。只求你们看着我,守着我,等我有一天化成飞灰,不,化成一股轻烟随着风飘散的时候,那时称们凭我去,我也凭你们爱到哪里就到哪里去……
好好,再不说了。
再不说了,还有什么?
都改,都改,还有什么?
你在这里长远了,不怕没有八抬大轿让你坐。
是么?取我的表来!
哟!
林妹妹!
好妹妹,才吃了饭,睡出毛病来。
我找谁去呢,见了别人就怪腻歪的。
我也歪着。
没有枕头,咱们在一个枕头上。
那个我不要,不知是哪个脏婆子的。
不是刮的,只怕是才刚替她们淘漉胭脂膏子,蹭上了一点儿。
妹妹袖子里笼着什么呢?这么香!
这香味奇怪,不是香饼、香袋儿的香。
我刚说一句,你就扯上这些,不给你个厉害你也不知道!
你还说这些不说了?
什么暖香?
你又来了!
妹妹进京那年几岁?
路上看了不少古迹吧?
扬州土俗民风什么样?
哎哟,你们扬州衙门里出了件大故事,你可知道?
扬州有一座黛山,山上有个林子洞……
林子洞有群耗子精。那一年腊月初七,老耗子升座议事,说:‘明天是腊八,世上人都熬腊八粥,我们洞里果品齐备,就少香芋。’说着拔出令箭:‘谁去偷?’一个最小最弱的小耗子出来说:‘我去偷香芋。’众耗子看它,都说不行。小耗子说:‘我虽然年小体弱,却是法术无边,口齿伶俐,保管偷得比你们都巧。’众耗子都问:‘怎么个巧法?’小耗子说:‘我会变,摇身变成个香芋,滚进香芋堆里,用分身法偷。’众耗子都说:‘你变个样儿给我们瞧瞧。’小耗子摇身说声‘变!’你猜怎么着?竟然变出一个最标致、最美貌的一位小姐。耗子们都哈哈大笑,说:‘错了,错了,要变香芋,怎么变成个小姐?’,小耗子又变成原形说:‘我说你们没见过世面,就认得果子是香芋,不知道盐课林老爷家的小姐林黛玉才是真正的香玉呢!’
好妹妹,饶我吧,再不敢了。因为才刚闻着你香,才想起这个典故来。
是么?我去看看。
你怎么不跟她们玩去。
堆着那么些,还不够你输的?
我在这儿坐着,你去玩吧。
咱们两个作什么呢?怪没意思的。对了,早上你说头痒,我给你篦头!
你来,我也替你篦一篦。
满屋里就只是她磨牙……
在宝姐姐家的。
只许和你玩,替你解闷儿。不过偶尔去她那里一趟,就说这话。
你看,好好儿的又生气了。
我是怕你作践坏了身子。
何苦来,大正月里,死了活了的。
要总是这样闹,倒不如死了干净。
我是说我自己死了干净,别听错了话赖人。
你这么个明白人,怎么还不明白这个理儿?我虽糊涂,却明白:第一件,论亲戚,她比你远;第二件,咱们两个一桌吃,一床睡,长得这么大了,那能为她疏远你的?
我也为的是我的心。你就知道你的心,难道就不知道我的心?
原穿着的,见你一恼,我一炮燥,就脱了。
你学惯了他,明儿连你也要咬舌了。
云妹妹,咱们玩点什么吧!
谁敢戏弄你!你不打趣她,她就说你了?
是。
袭人天天晚上打发我吃。
记得古人一句诗说‘花气袭人知昼暖’,她姓花,就随口起了这个名字。
是。
我从来怕这些热闹戏。
好姐姐,你念给我听听。
好,真是妙!宝姐姐真是无书不读,无书不晓!
好妹妹,别人都看出来不说,就你不防头说出来,你知道林妹妹的脾气,我是怕你得罪她。
我是为你。我要有外心,立刻就化成灰,叫万人去践踏!
妹妹。
好妹妹。
你让袭人给他捎出几两银子去就是了。
凡事都有个缘故,说出来,人也不委曲。好好的又恼了,到底为了什么?
我并没比你,我并没笑,为什么恼我。
谁参什么禅?不过一时玩玩罢了。
弄来了?
你放心!……
你在这里作什么?
好,好,快把这些花扫起来,撩在水里……
好,好。我放下书帮你收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