遥祭

         文｜孟蒙

        那天做梦，梦见妈妈站在一个破旧的院子里，好像身边还有一位不认识的老汉。我不会解梦，但我知道这至少可以说明两个问题：一是我妈妈现在的日子和她生前一样过得很清苦；一是和我还健在的父亲一样，妈妈也又找了老伴儿。

        她如果真的找了老伴，我是支持的，就像支持我父亲一样。只是她还过着清苦的生活，让我哭着醒来。

        清明节快到了，我得给我妈烧点纸、寄点东西。这样想着，就开始到街上转悠去了。三刀黄纸，几叠冥币，这是妈妈以前就认识的。其中，最高面值为五百亿圆。如果这些钱妈妈真能收到该多好啊！她生前连听说都没听说过这么多钱。我最担心的是妈妈那里，也可能会发生通货膨胀。如果那样，我就只能更多地寄了。

        我跪在茶几前的地板上，把摊开的黄纸铺好，用面值五百亿圆的冥钞，一下挨一下地铺印下去。我想，如果这在妈妈的世界里果真好使，那妈妈就可能拥有千万亿元的财富了。

        还有红富士苹果。妈妈是见过苹果的，只是不知道有“红富士”罢了。多少年前的东北老家，苹果跟今天的真诚一样稀少。或是邻居馈赠的一只两只，或是亲戚带来的三个两个，妈妈每次都把苹果平均分给她的五个孩子。印象中，妈妈好象很少吃苹果。我怀疑妈妈一生吃的苹果也不会超过一公斤。后来家境渐渐好起来时，儿女们买回苹果给妈妈，但那时，妈妈已经不能吃凉东西了。

        但是，我还是决定多装些荔枝。妈妈年轻时当过老师，应该读过“一骑红尘妃子笑，无人知是荔枝来”的诗句，但妈妈却未必吃过甚至见过荔枝。这样说来，妈妈没见过的东西还真不少。

        前几年第一次吃自助餐的时候，我就一下子想起了妈妈。我的眼泪在眼眶里直转，同去的朋友问我怎么了，我说要是我妈活着该多好啊！这么多好吃的让她随便挑。

        我几乎每次用自动打火的燃气灶时，都会想起妈妈和二三十年前那些冬天。松嫩平原的严冬，天冷得无法伸出手来，可妈妈总是第一个起来为我们生起温暖的火炉，再把我们的棉袄棉裤烤热。然后，才催我们起床。那时候，她做一顿早饭得遭多少罪啊！

        寄给妈妈的钱物准备好了，我也换上了便装。我没有更好的地方可去，便混迹在清明前扫墓的大军中，来到了乌鲁木齐的东山公墓。

        谁都可以看到我拎的黄纸，谁都可以看到我面色沉重。却没人知道，那大得可以用“辽阔”来形容的东山公墓里，没有我亲人的墓地。同样，也没人知道我心如止水，没人知道在烈日当空、尘土飞扬的墓地土路上，我感觉中的心正一步步走近一眼清冽的甘泉。

        我另辟山径，走出如织的人群，穿过墓碑的森林，来到荒野中一个向阳的坡地。我用木棍划了一个圈儿，点燃几张黄纸扔在圈外。跪下，把成千上万亿的冥币、黄纸及水果和心底无尽的思念，全装入事先糊好的大信封里，所有小时候在家乡、在妈妈的呵护中成长的童年场景，都一幕一幕地在脑海浮现---点燃后连一米以外的小树都没有听到我的哭声，但泉涌般的泪水渐渐模糊了我的双眼，很快，我已经看不清原先在信封上写的字了。

思念

与距离无关

    晚安�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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